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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中文网 > 朝夕古董店何夕项北 > 第6章
 
朝来夕往,时间总是轻而易举地带走了春夏秋冬,却也会送还回一些东西,例如沧桑的阅历,例如沟壑纵横的皮肤,我们的岁数说明我们在尘世混迹的足够久。当然,有时它也会送来些好东西。

除了项诚,没有人比她更爱这间古董店。她的全部少年时光在这里度过,每逢寒暑假,她都泡在项叔的古董店里,毫无顾忌地和这些残存破旧的古物待在一起,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她已经变成一个资深的得力助手。

项叔最近正在忙着招呼的是一把古扇,埋头苦干已经足足好几个月。古扇的修复最为精巧耗时,因为成扇两面各有内容,必须纵观全局照顾两面,任何一个举动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差池,一切前功尽弃,好好一件古物就沦为废品。

然而项城做的非常好,经过反复比对纸色和帘纹走向,配纸选的非常接近,然后对扇面一点一点进行了局部修复,之前的几个虫眼也完成了填补,她弯腰在桌前仔仔细细端详,这把纸扇刚刚送来的模样她是见过的,支离破碎的令人嗟叹,两面的翰墨和丹青已成一段一段的残片,然而此刻展现在面前的这把折扇,已经完成了重生,如今只剩下最后的一步,需要一个功力深厚的匠人,令得丹青翰墨重现,项叔的手艺好到令人叹为观止。

她看着看着忽然将脸凑近,看到桌上项叔记录的工作笔记,最下面一项用有力的楷体书写着“烫钉尚存疑,不能破坏整体美感,铜钉还是牛角?鼠眼还是鸟眼?”,显然拿不定主意。

她明白项叔的犹豫,这扇面丹青画的是两条小红鱼,和青翠嫩绿的几处水草,虽还未重现,但寥寥几笔凤毛麟角,足可见红鱼之灵动,水草生机勃勃,一幅清新碧绿之色;而翰墨一面题了一首应景的诗句“酒到韵时诗亦醉,花当明处月还香。”字迹干净利落,附庸风雅。

她心中思忖着:铜钉厚重,牛角清丽,鼠眼内敛,鸟眼饱满,各有千秋。她想起去年王叔给带回来的白牛角还剩了些,轻轻坐了下来,虔诚谨慎地以双手轻抚桌上的折扇,仔仔细细端详扇骨尾部的孔洞,拿出游标尺一个一个丈量......

“小夕?小夕!”

一大清早,熟悉洪亮的声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紧随这声音而至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穿着亮色的花t恤,黝黑的脸上挂着朝阳一般的笑容,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

“呦,大勋这么早就来了”,一家人和往常一样围在桌边吃早饭,奶奶笑吟吟地唤他。

“那当然,今天是小夕的大日子,我早点来。”青年声如洪钟,带着笑意看了看何夕,一面点头向项诚打招呼,“叔儿。”

“还没吃吧,快来喝粥。”项诚招呼他坐下,奶奶已经盛了满满一大碗米粥放在他面前。

青年爽朗地拿起碗筷坐在何夕对面,何夕打量他,梳的光洁油亮的头发,此刻正油光可鉴一丝不苟,配上他笑的开合的洁白牙齿,颇为刺眼,何夕“噗嗤”一声笑出来。

青年害羞起来,轻轻摸摸自己的脑袋,缓缓地看她说“你笑啥?”

“你打扮成这样干嘛?去相亲啊?”这话同时逗笑了桌上的奶奶和项叔。

青年不敢直视对面的年轻女孩子,不到20岁,皮肤白皙胜雪,一头乌黑柔亮的短发,其中一边被别在耳后,露出漂亮精致的耳朵,乌黑莹亮的大眼,似皎洁的月光透着水气,仿佛能够照亮黑夜,嘴角上扬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穿一条牛仔背带裙,纯净清丽。

“我,我这不是送你去报道嘛,可得打扮漂亮点不是。”大勋故作娇嗔地说,惹的在座几人大笑。

“你这孩子呀!”奶奶伸手点他的脑袋。

吃完早饭,一家人赶到火车站,何夕的行李简单,只有一只皮箱和一个简单的背包。

“叔儿,奶奶,别送了,回去吧”,何夕说。

“小夕,读了大学就是大人了,要照顾好自己,啊!”奶奶浅浅地嘱咐着,泪眼婆娑。

“嗯,记住了,您放心。”何夕搂过奶奶的肩头抱在怀里。

“大勋,小夕这一路上可全靠你照顾了,就拜托你了!”项城对大勋说,语气沉缓而厚重。

“叔儿,您就放心吧!我铁定把小夕给平安送到了,再说了,这一下火车,项北就在火车站接应着,没问题!”

项诚点点头,“到了叫小北给家里打电话”。

“好嘞!”大勋说。

项诚从来话不多,他看着何夕,轻拍她的肩膀,语气深长地说:“丫头,只管好好读书,家里什么也不用担心!”

何夕鼻尖一酸,一股气息突然堵住喉咙,想说许多话可却什么也说不出。

“小夕,记得常给家里打电话……”,奶奶的叮嘱随着滑动的巨轮一点一点被风声吞没,月台上两个佝偻的背影渐渐远去,化作两个点,最后除了眼前飞驰的风景,什么也看不见了。她迅速擦去眼前的湿润,极力压制自己的失落与不安,想起三年前,一家人也是这样送走了项北,当时踏上列车的他是否也和现在的自己一样……

你踏入茫茫人世,遵照丛林的法则,经历一次一次残酷的筛选淘汰,考了那么多试没想到是为了离开家,而这种筛选淘汰依然还在继续,并将伴随你的一生。

空气里是袅袅茶香,古朴的装饰摆设,茶壶中流出淡黄色的清茶,盛满了内心的空落。

“送走了?”王大胡子打破了空气的沉默。

“走了”,项城怔了一下,回过神来。

“唉,养儿千日,终有一别,你这么失落干啥?”王大胡子劝慰道,“再说了,你那一儿一女”,王大胡子对着项诚竖起大拇指,“人中龙凤!”。

项诚微叹一口气,“夕丫头我不担心,那个小子我就不敢说了,不给我惹事就好!”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担心没用,来,满上。”说着又倒茶出来。

“你还真别说,有个物件我给你看看。”项诚小心翼翼从包里拿出那把古扇。

王大胡子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书画家,对各朝各代的古字画颇有见地,尤其擅长对古字画的临摹重建,与项诚更是惺惺相惜,但凡有书画修复的活,项诚都送到他这里来,几十年来如一日。

王大胡子接过古扇,细细观摩查验,已经修复完成,乌木扇骨重新烫漆,风骨不减,扇面用了北京的老宣纸,选材比色甚是谨慎,令的原来的扇面光彩重现,最妙的是这根骨处的烫钉,烫成梅花状,匠心独具。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以他之手还原出扇面的丹青翰墨,他看着看着难掩内心的激动。

不由的点头赞赏“嗯,不俗!修复的格外用心,尤其这烫钉,选材白牛角,清丽脱俗,与这丹青墨宝的气质交相呼应,妙哉。”

“你可知这烫钉出自谁之手?”

儿行千里母担忧,项诚那日从火车站回去,仿佛心里被掏空了一半,家里的孩子们都走了。他来到这古扇前发了半天呆,半晌才发现这折扇已经被人烫好钉,白牛角,梅花钉,甚至还在他那个工作笔记下有所记录,上面写着:“扇面风格清新,书法利落雅致,北方气候干燥,唯白牛角最为适合,柔软温和,不至磨损扇骨,特加制梅花样,突出折扇附庸风雅之气”。项诚看着看着,不觉笑起来。

王大胡子听了他说,也哈哈大笑,“想不到这丫头还真有两下子,孺子可教啊!”

“这下,你的衣钵不愁没人继承了,你老说小北心气不定,不是这块料,这下好了,老天给你个闺女,如此可塑之才啊!”

项诚笑着点头,内心颇感欣慰。

“待我重建这扇面上的书画,这把折扇即可重见天日了。”王大胡子一激动就容易红光满面,像喝了酒一样,他伸手抓了几下自己颌下花白的大胡子,得意洋洋的笑着对项诚说。

二十几个小时的车程,火车在站台停下,这次终于没有再开动。走出车站,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她有些茫然无措的打量这个陌生的城市,想要寻找熟悉的建筑、街道和行人,然而,茫然无果。

身旁的大勋显然比她激动,大叫着“我去,首都!小夕,你看首都长这样!”

他的手机及时想起,卞大勋放下手中的背包,看也没看屏幕,接起电话大声说“项疯子,你丫在哪呢?你哥和你妹都到了,快给我死出来”。他难掩兴奋,嘴角挂着急切的笑容。

何夕分明听到手机那边低沉而熟悉的声音,不急不慢的说“大便勋,你丫瞎嚷嚷啥?说你的准确方位。”

“拜托,哥哥初来乍到,哪知道个准确方位,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路痴。”

何夕对他的回答深感无力,闭着眼也能想到电话那头的人,此刻那副鄙视而不屑的表情,她轻声失笑,环顾了四周,对着大勋耳边说了句“咱们在钟楼前面。”

不等大勋开口,电话那头说“等着别动,就来了。”

不一会,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左侧渐渐靠近他们。

“大便勋”。

大勋闻言回头,一时之间激动地朝他飞奔过去,“疯子,项疯子,哈哈哈,项疯子,你丫可来了,想死你哥了”,他冲过去抱住那人宽阔的肩头,“给你来个基情满满有木有啊。”

那人故作嫌弃状左右避开,逗了他几下,终于还是任由他冲上来,笑着说,“还这熊样!”拍拍大勋的肩膀。

二人难掩好久不见的兴奋与激动,说了几句,人太多,那人突然越过大勋肩头,看向何夕,人群里站着的纤细身影,还是一如既往的短发,贴着耳际,像个男孩子,不言也不语,个头长高了不少。

二人走到她面前,她其实比大勋还早看见他。

“项北”,她先开口打招呼,印象里,从未叫过他哥哥。

他默然,“嗯”一下。

身旁的大勋抑制不住初来首都的新鲜感,嚷嚷道,“快带你哥吃好吃的,哥这次可不能白来。”

项北习惯性地抽打他一下,“先去学校报道。”

说完拉起皮箱又提起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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