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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中文网 > 荣兵日记 > 第六章 摩格韦男爵与姑妈 (下)
 
下午开始,天气越来越阴沉,风也越刮越大。到了晚上,就已经从早上的阳光明媚变成了阴风呼嚎的无星无月之夜了。

没有时钟,荣兵估摸着应该是在半夜零点左右吧,按小托尼的观察和说法,现在院子外面那个高高的瞭望楼上的卫兵肯定都在偷偷打盹了。荣兵蹑手蹑脚地下床,轻手轻脚地开门,走进了浓重的黑暗里……

出门之后,他就按小托尼教的那样,假装向院子西北角的厕所方向无声地走了几步,同时调动起所有的感官来观察周遭的一切……果然,没任何异样。今夜的天气用小托尼的话说,就是“做活儿的最佳天气”。因为风声和暗夜简直就是你天然的两个帮手!荣兵也在暗自庆幸,幸好男爵有这特殊的洁癖,否则庄园也不会在他驾临之前还让奴隶们都换上另一套干净衣服。如果是之前那套,即使在黑夜里也太显眼了,荣兵可没胆子穿着那身雅士白出来乱逛。

他迅即转身,猫腰踮脚,沿着墙根儿的草丛轻快无声地向东边的院墙移动。在那边的墙根处,有小托尼晚饭后假装散步时,趁没人注意斜搭在墙角的一根圆木。这道院中的隔墙本来就不高,8呎的样子吧,比姚明高那么一巴掌而已。荣兵踩着圆木,两下就用手搭上了围墙顶沿。探出半个头朝那边的院子和瞭望楼观察了十几秒后,双手用力一撑,就猫着腰站到了墙顶上。片刻不敢耽误,他迅速双手抓着围墙上沿把身体垂了下来,一松手,声音很轻微地就跳到了茂密的白鼠尾草丛里。

长到这么大,除了上中学时,有一次半夜偷偷把老爸的电脑从书房搬到自己卧室玩“刺客3”之外,荣兵就再没有过这种鬼鬼祟祟的行为了。但被老爸发现了顶天挨顿揍呗?现在要是被人发现……不敢想了!

贴着花木繁茂的墙根慢慢溜到这院子里那间木屋的后面,蹲身在埃丽萨说的那丛金盏花丛里,紧张地向外窥视着……

风越刮越大,等了好久也没人从木屋里出来。别是我来晚了吧?难道埃丽萨之前已经来过,见我没到,就失望地回去了?不会不会,她那么焦急,就算之前来过,那还会再出来找我的。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在风声中隐约听见木屋的房门声音不大地“吱扭”一声,似乎有人在开门。听着那个人脚步很轻地朝这边走来,荣兵赶快把头缩在花叶后面,偷偷向外望去,他想在第一时间看清楚来人是不是埃丽萨。

那个人终于在房拐角出现了。裹着头巾,瘦小的身形,怯怯的小碎步,走路时左顾右盼之后又赶快低下头……在黑牢里淬炼过眼神儿的荣兵,即使在这样的黑夜里也能看清楚,来的就是埃丽萨。她正犹疑不定地慢慢向荣兵藏身的这丛金盏花走来。

忽然……院子的大门哗啦哗啦地响了起来!在这两个心虚的夜行人耳朵里,这声音简直如同打了个焦雷一样把人震得心都不会跳了!荣兵赶快蜷缩着身体把头伏得更低。而埃丽萨呢?她就僵硬地保持着半行进的姿态,动也不能动了……

院门借着风势被猛地拉开,一盏马灯像黑夜里巡游的孤魂一样晃晃荡荡地飘进了院子。马灯的灯光顿了一下,然后朝僵若木头的埃丽萨飘了过来。昏黄的光晕里照射出的,是管家鲍尼斯那张苍白阴沉的脸……

举起马灯对着哆嗦得如风中枯枝一样的埃丽萨照了片刻,管家低声开口了:“埃丽萨?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您好,鲍尼斯先……先生……我……我只是……去……方便一……一下……嗯……对……”

荣兵能清楚地听到,在埃丽萨说话的过程中,她的上下牙齿在不停地嗒嗒嗒碰响着。

“巧了,跟我走吧,侯爵夫人有点事儿要你去做。”管家说完就转身走了。

荣兵看见爱丽萨瘦小的躯体很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她又僵立了两秒,就把脸扭向金盏花丛这边呆呆地望着,似乎点了点头,又仿佛摇了摇头……然后就像失魂般地转过身去,跟着鲍尼斯管家的背影飘出了院门。

“这样的深夜?侯爵夫人会忽然有事要埃丽萨去做?主楼不是连奴隶接近都不允许的禁区吗?庄园不是有专门在主楼里干活儿的女佣吗?侯爵夫人不是还带了贴身女仆吗?”

“这到底咋回事啊??难道埃丽萨之前说的那些……”

蹲在金盏花丛中,荣兵感觉太阳穴在嘭嘭嘭嘭地敲打着安塞腰鼓!浑身的血都是冰凉冰凉的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埃丽萨刚才看到我了吗?不可能!这样的暗夜里,我这黑牢里练出来的眼睛还看不清她的脸,她怎么可能看见躲在花丛后面的我呢?那她为什么好像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会被怎么样?我又该怎么办?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下一个会是我吗?”

想起上午男爵盯着自己时那对带着漩涡一般魔力的淡蓝眼珠,还有那句莫名其妙的“还真有点可惜了……”

“不行不能再犹豫了!马鼻的最多一死呗?就算是死我也得死个明白!”

荣兵既没有多么伟大的人格,也没有超凡的能力和胆色,连他对埃丽萨的好感,也多半是因为埃丽萨那纤瘦的身形和怯怯的动作,特像他喜欢过的大学里的一个学姐。而他对埃丽萨的情感,也不过是涸辙时相濡以沫的同病相怜而已。但荣兵性格的根子深处有着最基本的善良、正义感、和同情心,他没法漠视别人的生死。更何况这还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呢?

犹豫了几秒钟之后,荣兵一咬牙,蹲身走出了花丛,悄无声息地向院墙挪了过去……

来到院外后荣兵才看到,今晚整个庄园的大院里竟然都没点灯。连主楼都是一片阴森森的漆黑,它的暗影静静地趴在庄园中央,就像一头在等待择人而噬的黑鲸!

荣兵躲在花坛后面,透过花叶枝蔓的空隙又看到管家提着的那盏马灯。它如同一点摇曳的鬼火般飘在前面,后面那个怯怯的瘦小身影,犹如正被魔鬼引路向地狱里走去。眼看着管家打开了黑暗的楼门,眼看着埃丽萨停顿了一下,然后怯怯地走了进去……

侯爵夫人要交待埃丽萨做什么事,那管家一定会带她去三楼吧?侯爵夫人的房间就在三楼。于是荣兵的目光稍微抬起,等着灯光从二楼走廊的窗口亮起来。可是没有……

灯光忽然从一楼大门右首的第一个窗子里出现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第四个窗户那里停住,消失,之后就是长久的黑暗。

一楼?荣兵虽然没进去过,但他知道一楼通常就是会客厅、厨房、杂物间、客房之类。连管家都住在二楼。因为荣兵曾在早上看到过他在自己卧室的窗边抽烟斗。难道埃丽萨是被指派到一楼的厨房或杂物间之类的地方去干活儿?在下半夜的这个时间?而且是侯爵夫人亲自吩咐?这怎么可能呢?

正胡思乱想不得要领,却见管家的马灯忽然又出现了,从大门右边第四扇窗又向主楼大门方向走回来。然后这次是真的上楼了,荣兵看见马灯停在二楼管家房间的门口,之后就不见了。整个大楼又在黑暗中完全沉寂了下来。

心乱如麻地蹲在花坛后面,荣兵额头上冷汗被夜风吹得冰凉……过去这么久了,楼里没一点动静,甚至整橦大楼连盏灯都没点。在这呼嚎的夜风中,阴森森地活像橦鬼楼。

他这时才猛然想起,在大楼的正面是看不到哪间屋子亮着灯的,因为每间屋子的房门外面就是走廊。只有绕到楼后面,才能看到究竟哪间屋子是亮着灯的。

不能这么等下去了。荣兵迅速判断了一下,就蹲着身子穿过一个个花坛绕到了主楼后面。

躲进一丛挺高的蓝眼草丛里向大楼望去……整橦大楼除了三楼男爵的卧室,其他房间全都黑沉沉的,包括此时埃丽萨应该在的那间第四扇窗户对应的房间。这是咋回事?埃丽萨到底怎么了?她在哪儿?她怎么一进入这橦大楼里,就像完全消失了一样?

蹲在草丛里不知抖了多久,心一横!荣兵终于做了个决定。

庄园的主楼是一座巴洛克风格的建筑,这是种具有强烈世俗享乐味道的建筑风格。常常采用以椭圆形为基础的S形,或是波浪形的平面和立面,使建筑形象产生动态感。也会使外墙上的雕刻和高低错落的构件之间形成某种不协调,共同构建出一种很繁琐的美感。

太学术了是吧?简单翻译过来就是——小偷的最爱!,这种建筑对于小偷来说可真是种福利啊,远比溜光的墙面要容易攀爬3.1415926倍带拐弯。

荣兵就是踩着外墙上的石雕为踏脚,直奔三楼那间开着窗子亮着灯的男爵卧室去的……

他没疯,但毫无选择。整橦楼只有这一个房间是亮着灯的,只有这一扇窗子是开着的。荣兵可没有小托尼的手艺,能悄无声息地从外面把上锁的窗子打开。所以无论怎样,这间开灯开窗的房间是此刻荣兵进入大楼的唯一通道,他只能尝试一下。如果从窗外听见有人在房间,那他只能悄悄退下去溜回自己的院子了。好在有今晚的大风和黑夜做帮手,否则以荣兵这气死活托尼的身手,他那笨拙的爬墙声早就把他给出卖了。

没有声音?荣兵从窗边一个倾斜的角度,偷偷向房间里窥探……也没人。直到他的视线扫遍整个房间才发现,除了他的小友——蝴蝶犬摩尼正无聊地趴在床头的地毯上打盹,整个房间只有壁灯亮着,的确空无一人。

小狗摩尼毕竟不是毛绒玩具和摆设。当它警觉地发现窗外有个人影越来越大,还试图爬进房间时,它腾地站了起来,竖起毛发准备吠叫了!但来人马上“嘘”了一声,用很友好的语调低声说:“嗨小摩尼,又见面啦……”就把蝴蝶犬喉咙里刚发出的呜噜噜声给憋了回去。

荣兵弓着足尖跳进屋子,迅速四下里打量一圈。尽管此时他根本没时间和心情看屋子里的物品,但有件东西实在太抢眼了!使他的注意力根本莫法回避。

男爵房间雕花大床暗红色的丝绒床毯上,明晃晃地摆放着一根……内玩意儿!

这是一根暧黄色的象牙雕制的大家伙,有着自然逼真的弧度和硕大的蘑菇头。甚至连棒体上隆起的条条青筋也无不雕得惟妙惟肖。看着这根伟壮粗大的家伙,任何男人都会像此刻的荣兵一样很有种挫败感吧?

咋回事儿啊这是?男爵的房间?男爵的床上?这么一根大玩意儿……艾玛!他这不会是用来对自己……艾玛不行了!!

强忍住恶心的想像,这时候可没心思琢磨这些。他的目标是一楼左手第四个房间,也就是埃丽萨消失的那个房间。

摸摸摩尼柔软的长毛,把它安抚在地毯上继续趴着。然后蹑足走到门口,耳朵贴在房门上听了一会儿,开始半寸半寸地轻轻打开……直到探出头去两边观察了一下黑暗中寂静无声的走廊。才悄悄闪身出去,又轻轻带上房门,身体紧贴着墙壁踮起脚尖向楼梯方向溜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身冷汗的荣兵已经站在一楼埃丽萨消失的那个房间门口了。他在黑暗中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听了半天……很奇怪!房间里明明没有声音,可细听之下,却似乎又能感觉到有某种若无若无的声音。荣兵甚至都不能确定,那是真实的声音还是自己太紧张而产生的耳鸣或幻觉?那种声音非常压抑非常奇怪,令人莫名其妙地觉着心慌!

怎么办?进,还是不进?

这又是个问题……

房间里会是什么场景?如果他打开门,会有几个卫兵忽然大笑着用55吋长的燧发步枪指着他的脑袋吗?或者是男爵冷漠地用一把迅捷剑指着他的咽喉,而侯爵夫人则端坐在椅子里抱着肩膀嘲讽地看着他冷笑?

我该怎么办?

房门是上锁的,但此刻正一丝一丝地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打开着……捏着小托尼给他做的那把“夜莺”,荣兵终于控制不住地冒险打开了门锁。

随着视角的不断扩大,借着开门时走廊窗外微弱的夜色,荣兵已经看清楚了……这间房间里居然是空的?

人呢?埃丽萨呢?从管家马灯的行程来看,她只能在这间屋子里啊!还有男爵呢?他的房间也空无一人,他在哪儿?侯爵夫人呢?她居然在下半夜忽然打发管家来叫埃丽萨,那她人呢?现在在哪儿?荣兵把房门打开半人宽,侧身闪进了房间之后,就站在黑暗中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紧张地思索着。

这到底是什么房间?落地大窗帘是拉着的,右边靠墙位置上有个很大的椭圆形木制浴盆,里面的水还有微微的热气在蒸腾……这是个浴间?那左边墙上怎么还开着个门?那扇门里又是什么所在?

荣兵这才隐约地看到,大浴盆旁边的木柜子上零乱地堆放着一些衣物,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即使在这样黯淡的光线下,也能看出那件有宽大的鲸须裙撑的鹅黄色长裙是侯爵夫人的,旁边放着的那把迅捷剑是男爵的。

侯爵夫人和男爵把衣服脱在这个浴间然后去哪儿了?还有埃丽萨呢?难道他们都在左边那扇门后面的房间里?荣兵感觉今晚的一切都毫无逻辑,他的思维已经打结了。

手心里全是冷汗,后背冰凉一片。现在身后的门已经被他轻轻关上了,但荣兵呆呆地站在这里进退维谷。

忽然,那种让人莫名心慌的声音又隐约响了起来……

现在能判断出来了,不是耳鸣或幻觉,确实有某种奇怪的声音像是从旁边房间的地底下传出来。虽说根本无从分辨到底是什么,可不知怎么回事,那种声音刚一钻进耳朵里,荣兵全身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心房也在顷刻之间就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压得紧缩成一小团!

幸好,那声音似乎渐渐变弱……直到慢慢消失了。现在房间里完全寂静了下来。可忽然……从那道木门之后发出了嘎拉嘎拉的声音!如果是在白天,这声音可能还不算大。但此时此刻在这样的环境里,荣兵感觉就像忽然听到地狱之门在他身边开启了一样!

脚贴着地面飞快地闪身躲进落地大窗帘后面,然后就听见有走路和说话的声音从那道门后传来,荣兵屏住呼吸,用手轻扶窗帘迅速阻止它的晃动,感觉心就快要蹦出胸腔了!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终于……门被打开了,听得出是两个人走了进来。Ta们开始在这间浴室一样的屋子里走动、脱衣、洗澡、对话……

“塔丝格,水有点凉了,你确定能行?”

“不碍的。每到这时我就感觉浑身燥热,不需要太热的水,这你知道。”

“感觉好点了?”

“嗯,放松些了,‘荆棘玫瑰笼’还不错。真遗憾这次来得匆忙,定制的那个‘剃刀花蕊’还没做好。否则这次就可以品尝到‘甜蜜的呐喊’了。你呢?”

“我也还好。有好一会儿我真感觉就是在分解欧亨尼奥那杂种!那时倒是挺带劲儿的。可惜,她一嚎叫就破坏了美感。这该死的!”

“咯咯,我则正相反。她越是使劲地叫,我越感觉她真就是丹涅拉那小婊子!所以那时最痛快!可惜她太没活力了,有一段时间里她几乎完全是昏迷的,这就太扫兴了!这个小贱人!”

“嗯,确实,她就是太瘦弱了,所以挣扎的过程太短了点。”

“摩尼,看来你需要警告你的管家了!克扣伙食费的确是他妈的一种高尚行为,但首先得满足主人的要求!你得让他明白这个!”

“哈哈哈,亲爱的,每次一听你说脏话我就特别来劲儿!真的。”

“我倒真希望在宫廷舞会上那些装模作样的杂种们,都能目瞪口呆地听到从我嘴里嘣出的这些脏话!咯咯,那场面一定有趣得要命!甚至没准儿会让我当场就湿透了呢。”

“塔丝格,其实今天我看中的那个中国人,肯定比这只瘦弱的小母鸡好玩多了。为什么你非选这个?”

“少装糊涂我的小摩尼!你真看不出她身材和丹涅拉那小婊子有多像吗?”

“关于丹涅拉,塔丝格,我真的只是在应付侯爵。我对他那矫揉造作的侄女连一丝一毫的兴趣也没有。”

“可我就受不了这个!你会不明白吗?为此我甚至希望过塔斯格•达马侯爵就累死在我肚皮上!可惜呀,他是绝对累不死的!因为他每次都绝不会超过一分钟!妈的!我时常会感到极度困惑,一个像他这样坏事做尽的人,魔鬼为什么就没把他收了去?”

“塔丝格,我们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好吗?”

“我就说说你吧,虚伪的小摩尼!你跟你的父亲长得像极了,简直太像了!可他那坚毅果敢的性格,我至今在你身上也没发现多少。这可真让我失望!”

“我今天可是和楼上的小摩尼一样乖呢,塔丝格,我没招你生气吧?”

“摩尼,你知道我帮你建这个海奥庄园的真正原因。它不只是一个能让你在糜烂恶臭的贵族圈子毒水里泡得太久之后,可以得到放松和舒缓压力的地方,更是为了淬炼你的胆魄和果决!”

“可我又怎么了?我亲爱的塔丝格?”

“还不是因为你性格中那令我痛恨的,永远都改不掉的犹疑和怯懦?!”

“唉……又来了,可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改掉了啊?”

“改掉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吩咐那个典狱长,只有非天主教徒才符合你的要求呢?再比如今天那个中国人,为什么你非要虚伪又多余地当面指斥他是个异教徒之后,才会心安理得呢?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你那英武无畏的父亲那样,想做什么就去做呢?”

“塔丝格……”

“叫我姑妈!”

“姑妈,我有我的理由。我这样做时,才感觉到自己是在代天主行正义,清除世间的肮脏和丑恶。这样我不但能从中得到放松和快乐,更会有种充溢着全身心的崇高感!这感觉很美妙,真的。因为它带着源自信仰的力量!”

“摩尼,听着!在这个世上,我是你唯一不需要戴着面具来面对的人。我们之间有虚伪的必要吗?你说那个中国人偶像崇拜多神崇拜?笑话!那咱们又是供奉圣母像,又是供奉耶稣受苦像,又要礼敬那么多圣徒像,这不是偶像和多神崇拜又是什么??”

“那是不一样的,塔丝格,我们对神行的是‘崇敬之礼’,对圣徒则是‘敬礼之礼’,只是表达尊敬而已……”

“哈!收起这套吧!再怎么兜圈子也没法自圆其说!因为这些神像存在的本身,岂不就已经与圣经的明训——‘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也不可做甚么形像……’完全相悖了吗?”

“那……那还是不一样的……”

“那天主的第五戒还说不可以杀人呢?”

“塔丝格,可他们根本就不算人,异教徒、罪犯和奴隶都……”

“咯咯……算了吧,孩子。所以你一直都看不清问题的实质。让姑妈来告诉你信仰真正的秘密吧……”

“所谓信仰——对于占总数百分之一的掌控者来说,怎么对他有利就怎么改;对百分之九的聪明者来说,怎么信让自己舒服那就怎么信;至于对百分之九十的驯服者来说,别人怎么规定他就得怎么信。”

“那我们……应该采取何种信仰方式呢?姑妈。”

“哈!我们?想怎么信就他妈怎么信!怎么对你有好处你就他妈的怎么信!”

“……”

“摩尼,我的宝贝儿,你长得和你父亲简直一模一样。天哪!我有多爱你这张英俊的脸,这健壮的身躯,这结实的小腹……所以,我更希望你能从你那英雄般的父亲那里继承一切优秀与杰出,而不只是从你那个狡猾自私放荡的母亲那里继承来阴私算计和无耻!”

“姑妈……”

“叫我塔丝格吧,亲爱的。”

“塔丝格,从小到大都是你在保护我,培育我,也塑造了我。其实,与其说天主是我的神,倒还不如直接说,你就是我的神,我的一切,塔丝格……”

“你也是我的神,摩尼,永远都是!从我那伟大的哥哥英勇地战死在尼德兰,我的灵魂就死了!我那么爱他……是你,摩尼,你才让我又找回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和乐趣……”

“塔丝格,我无时无刻不感受着来自你的挚爱。你是我在一切方面的导师和灯塔!”

“所以,我的心肝儿,我怎么能容忍你那阴荡又自私的母亲把你夺走呢?她心里根本没有你和你父亲!她甚至在你父亲在外浴血征战时,深夜里把幼小的你一个人扔在屋子里,跑去和来家里修剪树枝的工人在后园的杂物棚里通奸苟和!天主啊……那里连张床都没有,她就那么撅着屁股……”

“姑妈,这事我听您说起好几次了。但我一直没敢问的是,您是如何知道她这样隐秘的事呢?”

“咯咯咯,隐秘?这世上的事儿呀,只要是真牵动你灵魂了,就没什么是探听不来的。”

“塔丝格,你是说……她真就那样撅着?亲爱的,请转过身去好吗……”

“咯咯咯!刚才在下面的血水里,你就让我飞起来两回啦,现在你这头野驴居然还这么有状态?这点跟你那英勇善战的父亲真的毫无二致,我爱死你们了!”

“那你还不快点转过去?宝贝儿?”

“不啦,咱们赶快穿起衣服上楼吧,现在真感觉水有点凉了。”

“摩尼,所谓西印度院巡查员的事纯属谣传,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所以你可以让那个典狱长多送点野猪过来了。要知道,如果你兴冲冲地来到一片森林打猎,却发现根本没几只猎物供你选择,那可是件非常扫兴和无聊的事儿。”

“嗯……姑妈,我倒觉得谨慎一点更好。自从查理大公成了查理六世,对西班牙王位也就死心了。所以腓力的压力骤减,他当然就要抖起来了。那他派密员调查整肃西印度官场就是完全有可能的。”

“不,这是政治上的幼稚!王位战争虽然已经打了十年,但余波未平。腓力面临的压力可不只是来自查理大公,还有国内国外数不清的乱线头儿要等着他去一一理顺呢。他这时还腾不出手整肃西印度这边,这可是会得罪一大票可怕的势力!他不敢!至少几年内都不敢!”

“好吧塔丝格,如果你不是女人,绝对是个天生的政治家。我会吩咐鲍尼斯,让他转告萨因凡多送点野猪过来。下次我们把做好的‘剃刀花蕊’带来,就来个狂欢之夜吧!怎么样?我的小塔丝格?”

“咯咯,这才算有点大格局的样子嘛。”

“哈哈,我房间的床上还有根格局更大的在等着你呢,紧致的小塔丝格。”

“两根都很大呀,咯咯!而且我现在似乎更喜欢它们同时……咯咯咯……”

躲在窗帘后面的荣兵几乎都快站不住了!他有一种虚脱的感觉。这些对话蕴含的信息量过大,他一时还无法完整地去理解。但最让他揪心的,是他从男爵与姑妈的对话中隐隐地听出,可怜的埃丽萨可能已经……

男爵与姑妈出去好一会儿了。荣兵悄悄从窗帘缝隙向外窥视了片刻,闪身走了出来。他决定了,他一定要去门后那个房间里看看!万一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可怕呢?万一她还活着呢?万一埃丽萨只是被殴打,虐待,捆绑……万一她还有救呢?

至于真的见到埃丽萨之后也没法救她出樊笼,荣兵此刻甚至都想不到了。他的手哆嗦着轻轻地拉开了那道门……

这是一间地下室,入口处的木板盖被遮挡在地毯下面。荣兵一寸一寸无声地挪开木板盖,就露出了更黑暗的一个地下室入口……

完全的黑暗,即使从黑牢里出来的荣兵在这里也跟瞎子一样。所以他不敢正面从地下室陡峭的楼梯走下来,而是倒退着一阶一阶爬下来的。刚一进入这个空间,立刻就闻到一股强烈欲呕的浓重血腥味和臭气!程度之烈甚至远超鲨堡的地下黑牢!荣兵差点本能地蹿上楼梯逃离这间难以形容的地下室。

“埃丽萨!你在吗?你在哪儿?埃丽萨……”荣兵压低着黯哑的嗓子发出的抖音,连自己听着都陌生。

他不敢站着走,在这个黑暗凶险的地方,他只能蹲在地上摸索着前进。感觉无比漫长的整个过程中,荣兵记不清有多少次他都想转身就逃了!可一想到那个可怜的女孩儿……他只能咬牙苦撑着让自己千万别放弃!

血腥味更浓……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荣兵摸到了一只手!对,不是一个人,只有一只手,一只冰凉冰凉的小手……手背上有一条高高隆起的长长疤痕……

事后很久,荣兵都记不起1712年7月11日的那个惊魂之夜,他是怎么逃脱那间地下室,怎么在那浴缸里清洗手和鞋子上的血污,又是怎么不露破绽地开窗关窗翻墙溜回自己住的木屋钻进被子里哆嗦到天亮的。

第二天一早,小托尼阴着脸不想理荣兵。看来他昨晚也被吓坏了!所以还在对荣兵那漫长得吓死人的约会感到非常生气。而荣兵更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昨天的夜晚,是荣兵二十二年生命中经历的第一个真正的惊魂之夜!

而且昨夜是埃丽萨,今夜呢?

他不敢再回想地下室里的气味和触感,不敢再回想那只冰凉的小手……

可怜的埃丽萨,她昨夜无疑是不幸地成了荣兵的替身羔羊!荣兵不只是为她的不幸而伤感,更多的是为自己今天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降临的厄运而失魂落魄……

“炒尼格斯马!拼了得了!反正也逃不出庄园,那就临死之前把这帮人间恶魔能捅死一个算一个吧!”

午休的时候,荣兵终于想通了。他又装作去捡灯笼果树落叶的样子,镇定自若地走过正在聊天的卫兵和老佣工身边,往花树篱墙那边慢慢走。正当他脑子里飞速地转着,怎么才能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把他埋在红花铁刀木树下的Mad Dog取出来,再不被发觉地藏在身上时……

“鲍安,你说男爵先生大老远来这一次,为啥不多住些日子呢?”

“这些贵族老爷的事儿,咱这小人物咋能知道呢?可能就是有急事儿了呗。今天一早就有信使送了封信过来,之后男爵先生和侯爵夫人就匆匆离开了……”

荣兵忽然虚脱似地腿一软……眼冒金星地瘫倒在一棵金星果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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