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双卿和韩菲菲是一前一后来到常青院，花厅中，大夫人与洪三夫人相对而立，两人面色都不算好，看着对方的眼神含着冰渣子。
“大嫂，洪三夫人，两位这是怎么了？”二夫人的到来打破里面沉默的气氛。
“韩二夫人不如问问你这位好大嫂，你们当我们洪府是什么地方，什么香的臭的都往我们洪府扔！”
洪三夫人拂过散落在脸颊上的乌发，白皙的手腕上缀着一枚点翠镶金鱼纹镯，她通体气息柔和，面容富态和善，看起来就是以为养尊处优的贵妇人。
只是如果再看一眼大夫人左边脸颊上绯红的巴掌印，就能知道这位洪三夫人可不像表面上的这么和气。
大夫人伸手碰了碰火烧火燎的左脸，咬牙切齿瞪着洪三夫人道：“洪三夫人，我敬你是世家夫人，本不想与你多加计较，但你就凭一些无根无据的话就来大房闹事，你又当我们韩国公府是什么地方！”
“无根无据？”洪三夫人冷笑一声，“正好我今日带了善于接生的妇人来，韩大姑娘是不是清白，只要让她看上一眼就知道。”
“放肆！你当我国公府的姑娘是什么？岂容你如此污蔑！”大夫人声严厉色，眼底深处却飞快闪过一抹心虚。
“韩大夫人别急着生气，我话放在这儿，若韩大姑娘还是完璧之身我当众向她道歉，但若她已非完璧，请恕我洪府不要这等不洁之人。”洪三夫人面容严肃，“请韩大夫人将韩大姑娘唤来。”
大夫人脸色肉眼可见的僵硬下来，强忍着一口气软下声音说道：“洪三夫人这是不相信我们国公府的教养？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听到的这些不实消息，我们国公府的姑娘自小请了宫中嬷嬷教导，温顺恭俭，仪态端方，断不会做出有辱门风之事，你大可以放心。”
洪三夫人：“韩大夫人爱女心切，不过也请韩大夫人明白我的难处。送聘礼的队伍已经到了半路，我若是不查清此事，等大哥来了你叫我如何回话？”
看洪三夫人的态度，大夫人也知道这事敷衍不过去了。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利光微闪，“之前京城确实出现了一则流言，说国公府的姑娘与冯首辅府上二公子有染，但这人不是我的菲姐儿，而是暂住在国公府的二房的表姑娘，池姑娘，你不如替我向洪三夫人解释解释。”
她眼中含着警告威胁，池双卿脸上扬起一抹轻柔的笑，淡淡道：“大夫人想要让我说什么？”
“自然是你与冯二公子的事。”大夫人说。
“我与冯二公子的事大夫人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还用的着我来说？”池双卿嘴角下拉，眼珠往上，露出大片眼白。
洪三夫人眯着眼打量着两人，心下思绪翻飞。自从洪大夫人去世，洪府中馈就交到了她手上，洪三夫人私心里是不希望洪大爷重新娶妻的。
她一得到消息，心中立即闪过一个阴暗的想法。都说空穴不来风，如果这位韩大姑娘真有问题，只要今天的事传了出去，想来洪大爷也不会顶着满头绿迎娶娇妻。
“这位池姑娘是吧，还请你告诉我，与冯二公子有关系的是你还是韩大姑娘？”洪三夫人转头看向池双卿，语气同样带着威胁道：“我们洪府虽然不如韩国公府势大，但也不是好惹的，还希望池姑娘你考虑清楚。
池双卿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清风带起她的裙角，整个人透出一股宁静淡然。听到洪三夫人的话，她脸上不见恼，反而轻笑起来，“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洪三夫人既然来了，不如亲眼见见......”
“池姑娘！”大夫人眉眼一凛，“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还没说什么呢，大夫人何必着急。”她轻轻耸了下肩，对洪三夫人道：“诺，你也看到了，这可不是我不愿说啊，你还是去问其他人吧。”
洪三夫人这下更怀疑了，脸上也不由表露出几分。
大夫人恨恨地瞪了池双卿一眼，正想再怎么和洪三夫人解释时，韩菲菲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菲姐儿，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大夫人心下一急，连忙示意高嬷嬷将人送回去。
韩菲菲往旁边一躲，目光落在花厅中陌生的贵妇人身上，目光微动，“母亲，我听说有人来咱们国公府闹事？”
“韩大姑娘？”洪三夫人眯着眼认真打量对方，眸中飞快滑过一抹不屑，就着模样不足为惧。
“我是，你是何人？就是你来我们国公府闹事？”韩菲菲语气不善问。
“上次拜访老太君听闻韩大姑娘身体不适，未能亲自看望，失礼了。”洪三夫人目光温柔，似乎将自己摆在了比韩菲菲还低的位置。
池双卿眸光轻闪，才猛然反应过来，韩菲菲可算得上是这位洪三夫人铁板钉钉的大嫂，明明和她女儿相同年纪，如今却成了她未来的大嫂，也不知这两人谁更尴尬？
她摸着下巴，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两人，看热闹的姿态摆的足足的，就差瓜子点心助兴了。
大夫人将女儿拉到身后，“洪三夫人客气了，菲姐儿还没嫁去洪府，怎能劳动你去看望她。”
洪三夫人淡笑一声，语气突然一转，“韩大夫人说的有理，看来我更应该查明韩大姑娘身上的流言是否属实，我们洪府虽然不是高门勋贵，但也是冀东大族，断没有娶个不洁的女人为宗妇的道理。”
大夫人和韩菲菲面色同时一白，相较于大夫人的惊怒心虚，韩菲菲眼底露出屈辱的同时又有几分暗喜从心底冒出。
她不想嫁去洪府，做梦都不想！
韩菲菲心思浅，她脸上的暗喜之色池双卿都能看出来，更别提其他人了。大夫人气的狠狠在她手上掐了一把，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菲姐儿能不能成为洪府宗妇不是洪三夫人你说了算的，圣上赐婚，洪府想抗旨不成！”
洪三夫人也不是好惹的，当下语气也冷了下来，“韩大夫人这话就说错了，若是韩大姑娘已是不洁之人，抗旨的就是你们韩国公府。”
池双卿认同地点了点头，这事确实是韩国公府不对，怎么能因为人家洪大爷是二婚就给人家带绿帽子呢，说不准还娶一个送一个呢。
她眼神绕着韩菲菲平坦的肚子转了转，心口突然一跳，若是韩菲菲有了冯仪清的孩子，冯夫人还不得揪着她不放，那自己岂不是可以摆脱冯府了？
越想她眼睛越亮，突然向洪三夫人问道：“我听说有些妇人仅凭一双眼睛就能看出女子是否还是清白之身，厉害的甚至还能看出对方有没有身孕，洪三夫人有没有听说过？”
“池姑娘倒是提醒我了，韩大夫人既然不愿意让人给韩大姑娘查身，那我请个医婆来看看总行了吧。”洪三夫人状似妥协道。
“不行！”大夫人断然拒绝，语气生硬，“菲姐儿乃是国公府千金，岂能因为别人几句话就怀疑她的清白，洪三夫人请回吧，这事我是不会答应的。”
洪三夫人眯着眼，心底各种想法纷纷闪过，最后归于一种，那就是韩大姑娘确实有问题。她内心欣喜，面上却做出愤怒的模样道：“好好好，我就不信整个京城还没个说理的地方了。”
话音落下，洪三夫人一甩袖子，愤然离去。
大夫人面有颓色地一手撑着椅子，一边吩咐嬷嬷道：“快让人去通知老太君，决不能让她在外面乱说！”
“大嫂先别急着走，你的事解决了，也该说我的事了。”二夫人上前一步挡在大夫人身前。
大夫人揉着额头，满脸烦躁，“二弟妹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这可不行！”二夫人摇头，“大嫂说的以后谁知道是什么时候，不会耽搁你太久时间，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大嫂你。”
大夫人闭眼深吸口气，压下烦闷，语气冲冲说：“行，二弟妹有什么事直说吧，我也没时间和你拐弯抹角！”
“那我就直说了。”二夫人面色忽的冷了下来，“与冯二公子发生关系的人是谁，大嫂心里最清楚，因为老太君的强势，我不得不推了卿姐儿出来，已是对她不起，我不过是帮她争取了两台嫁妆就有人看不过眼了，大嫂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大夫人揉着额头的动作一顿，莫名其妙地看向二夫人，语气不善道：“我不知道二弟妹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们嫁妆的主意？不过两台嫁妆，二弟妹你觉得很多，但是对我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不值一提，有些人就喜欢听风就是雨！”
二夫人讥讽一笑，锐利的目光指向韩菲菲。
韩菲菲不自在往后退了退，躲在大夫人身后。
见此，二夫人冷笑一下，“大嫂不如问问你的好女儿，池府虽是商户，但也是绥丰县的富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能看上菲姐儿一枚用过的玉簪？”
“你们这是在恶心我们还是在膈应你们自己？”
“今日我话撂在这儿，我也不怕与你们鱼死网破，大嫂可可以尽管试试，正好洪三夫人还没走远呢。”
大夫人心底一惊，僵硬地转头脖子，不敢置信地看向韩菲菲，眼底怀疑失望之色一一闪过，最后归于一抹愤慨道：“二弟妹放心，这事我会让人查清楚，该池姑娘的东西不会少她一分。”
韩菲菲嘴巴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却被大夫人狠狠一掐，瞬时痛的脸色涨红。
“如此最好，我就等着大嫂你的结果了。”二夫人微凉地勾起嘴角，“卿姐儿，随我一道回去？”
池双卿愣了一下，随即在她关怀的眼神中垂下了头，语气平静回道：“多谢二夫人。”
*
“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大姑娘那脸色，啧啧。”银月笑的前俯后仰，“敢诬陷我们姑娘，活该她被洪三夫人拔下脸皮子往地上踩。”
青莲也勾起唇，“姑娘，大姑娘污蔑您的事儿还让人传出吗？”
池双卿面上有几分沉郁，韩菲菲吃瘪她当然开心，但只要一想到二夫人，心底就像是被人拧着，不算痛，却也让人无法忽视。
她挥了下手，“不用了，那两台嫁妆还回来就已经证明是她污蔑了我，不必我们出手，这事也会传开。”
“万一，大夫人也站在大姑娘那边呢？”青莲担忧问。
“不会。”她说的斩钉截铁，“如果没有洪三夫人闹的这一通，大夫人或许会偏袒韩菲菲，现在她只怕正忙着安抚我们，免得我们与洪三夫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呢。”
“就是，她要是敢偏袒大姑娘，咱们就去找洪三夫人，让她再来国公府闹上一闹，嘿嘿，到时咱们又有好戏看了。”银月嘿嘿笑道。
青莲跟着低低一笑，颇有几分感叹，“这位洪三夫人也是厉害，居然敢对大夫人动手。”
“洪三夫人做了洪府将近二十年的宗妇，哪能没点气势。”她眼底带笑，“倒是大夫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国公夫人，居然全程被洪三夫人压着。看洪三夫人离开的这般干脆利落，只怕还有后招呢。”
“姑娘说的是，国公府人员简单，国公爷虽然喜新厌旧，但也正因为他的喜新厌旧，每一个妾室得的宠爱都很短暂，大夫人又有老太君在背后撑腰，在府上舒心自在，自然比不了在阿谀尔诈中争斗了十几年的洪三夫人。”青莲说。
“洪府很乱？”池双卿惊讶问。
青莲点头，“听说嫡枝庶枝全都住在一起，加起来有几百人呢。”
她眼含深思，看样子得想办法查清韩菲菲到底有没有怀上冯仪清的孩子，若是真有了，她就可以借此逃脱嫁去冯府的命运。若是没有，那就让韩菲菲安生嫁去洪府吧，凭她的手段，用不了几日就能被洪府的人玩死。
她招了招手，让青莲靠近对她耳语几句。青莲平静的目光裂开，半响才强自镇定回道：“姑娘放心，奴婢这就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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