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霆还没走过去，就看见苏言安一个人静静的跪在墓碑前。
墓碑被老人每日打扫的十分干净，她放上母亲生前最喜爱的百合花，又放置一些新鲜的水果和糕点。
她垂着头，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墓碑，指尖被冻得有些僵硬。
可她恍然不觉，面上还挂着清浅的笑意，似是在同爱人讲话。
她偶尔在阳光下流露出来的侧颜明艳动人，一点都不像是在看望死者。
她的红唇一张一合，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苏霆一下子就想起了她母亲当年死时，她跪在墓园里一滴眼泪都未掉的场景。
那些人在旁冷嘲热讽，他心里头极为不舒服，也没帮苏言安说两句。
后来更是因为有事早早离开了。
年纪那么小的她，不知那时候是否留下了心理阴影。
鞋子踩在枯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他停在了苏言安的身后，声音干涩的道：“我来看你了。”
苏言安体贴的起身走远。
“你知道吗……我们的女儿真的好棒。她三岁时就喜欢抓珠宝玩，那时候你就说她非池中之物，以后必定会在珠宝上面大有作为。”
“我当时还不信，觉着一个小孩子才三岁能看得出什么来啊……”
“事实证明，你眼光比我毒辣。”
“这丫头精力旺盛的不得了，你说我都活了半辈子了，光在珠宝上打拼都觉得头皮发麻。可咱闺女倒好，得了个天才设计师的名头不说，转头又进娱乐圈了！”
“嘿，你是没看见咱闺女上节目，四十八小时，可好看了！我来来回回看了四次呢，也把我担心够呛……”
“我当时还因为这事去找过秦骁，指责他为什么让言安参加这么危险的节目。他回答我：因为她喜欢。”
“我一下子就想起你还在时说过的话，你说只要女儿喜欢，做什么都行。”
“人活一辈子，如果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该有多难受。”
苏霆越说，声音越苦涩。
他看着墓碑上女人容颜依旧的照片，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说到底。
都怪他。
他就是不知足。
明明身边有个那么好的女人陪伴，却贪心的去外头找。
他跟言安的母亲，似朋友，似知己。
却独独不似伴侣。
如果不是高莉，她现在兴许还活的好好的，面带微笑的看着苏言安拿下一个又一个的荣耀。
苏霆垂下头，大手一把捂住了脸。
很快，有温热的液体从指缝间流淌而下。
他浑身抖得犹如筛子，鸡皮疙瘩和汗毛通通竖了起来。
他在痛苦的低啜：“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你……”
打从高莉那事结束后他就应该来的，可是他不敢。
他怕她会怪他。
即便他心里知道，那个女人是那么温柔善良。
苏言安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她的双目看似平静，可深处却泛起了惊涛骇浪。
老人给她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一脸慈祥的笑容，“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死者都已经解脱，为什么生者还要继续痛苦下去呢？”
苏言安坐在他对面，“对于死者来说，离开真的是一种解脱么？”
“我一直都觉得，一个人的离开是对其他人的痛苦，而不是对自己的痛苦。眼睛一闭就再没了意识，徒留下认识她的人，还保留着那些或美好或悲情的回忆。”
“您一直看守在这，不孤单吗？”
“一个人无牵无挂也挺好，这里能看见形形色色的人。我见过有死了至亲却高兴的手舞足蹈的，也见过痛哭流涕悲伤过度到昏厥的，还见过被长辈强行拉过来一脸鄙夷在墓碑前玩手机的。”
苏言安没说什么。
“小丫头，人这一生太长了，你连人生的四分之一都没走完，就不要活的那么痛苦和悲观了。不然的话，这漫漫长路可怎么办啊……”
老人说着，喝了一口茶。
“嗯。”
和苏霆离开时，他眼眶还是红扑扑的。
苏霆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把头扭到一边，不想让她瞧见。
苏言安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逐渐减少的人，她的目光有些松缓。
俩人寻了一条晚市，在里头买了不少东西，满载而归。
夜里，苏言安躺在床上，收到了一条消息。
【睡了么？】
是程野发来的。
苏言安回复：【没，怎么了？】
【起来，往下看。】
苏言安一怔，她从床上起身，打着赤脚走到窗边，看见楼下不知何时停了辆车。
程野倚在车旁，嘴里头叼着根烟，冲着她摆手。
苏言安裹着一条厚厚的毯子走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
“突然想来看看你。”
苏言安哦了一声，“雪松的事情，谢谢你帮忙开导啊。”
“不用客气，分内之事，我可以进去坐坐吗？有点冷。”
“进来吧。”
苏言安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暖身子。
程野慢悠悠喝了一口，倒：“你泡的茶真好喝。”
苏言安斜睨他一眼，“谢谢。”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不跟秦骁一起过年么？”程野问。
“也不急在这一时。”
“也是。”
俩人说完都沉默了。
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言安，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诶？这位是？”苏霆纳闷的看着程野。
程野立马起来，跟他打着招呼，“伯父你好，我是言安的朋友，我叫程野。”
“你好你好，坐吧。”苏霆从楼上走下来，有些许不解，“怎么这么晚过来找言安啊，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看了一眼时间，墙上的钟表指向凌晨一点。
“明儿就过年了，提前过来看看。”
苏霆扯了扯嘴角，要看也是白天看啊，这大晚上过来看……算怎么一回事啊？
“原来是这样啊……”
程野点头，“嗯，平日里都是我一个人，往年过年我也是窝在家里抱着一份泡面过的。”
他说的凄惨。
苏言安翻了个白眼。
一个人？
他手下人口那么多，随随便便就百八十个好吗？
撒谎也不是这么撒的。
苏霆一听，忙道：“那不如跟我们一起过年吧，我们家佣人一个星期前就放假了。今晚上剩下的几个佣人也走了，家里头只剩下我和言安，怪冷清的。你要是不嫌弃，今晚就留下来在这睡吧，大晚上的也别折腾着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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